李小樂說過，她的力量變弱了。這樣的她，根本打不過幾乎被傳為傳奇的明若德。在我的眼前，李小樂很快被打趴到了墻角。

“小樂！”我咬著牙叫了她的名字。她似乎被打得頭暈目眩，從嘴角滲出的血，染得她的臉格外妖異。她周身浮起奇怪的黑紫色光芒，讓我感到不安。

明若德幾乎在她發光的同時向後退了，他張著的五爪變得愈發僵硬，我可以從他的氣勢中感受到，他的那兩只爪子，應該可以將巖石撕破，毫無疑問。他卻說了句讓我莫名奇妙的話：“所以，我討厭死神！你們這些帶來死亡的家夥！”

李小樂是什麽表情，我已無暇顧及了。我手中的鞭子向反方向拉緊，那只該死的噬魂魔正要逃走。然而，我的力量雖然不濟，由符咒幻化的實體卻相當管用，連師父都會誇我。所以，那只噬魂魔，完全無法掙脫鞭子。

我準備將它分解，想到它吞噬的那些靈魂，讓我感到憤怒。“消失吧！你這該死的家夥！”我大叫了一句，手中拋出了另外一張符咒。那張畫著陣法的黃色紙張飄向屋頂，在我的意念中，它將化作一把鋒利的寶劍，將那只噬魂魔的核心刺穿，然後讓他化為灰燼。

夢想總是美好，而現實來的出乎意料。

我看見我的符咒化作灰飛散的瞬間，我還沈浸在澎湃的熱血中。然後，在驚訝之餘，我看見從屋頂上降落的人，出手拋出一支深藍色的鏢，將那只噬魂魔身上的鞭子打落。符咒幻化的實體不容易被破壞，而一旦破壞的完整，那符咒的效果也便消失了。

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鞭子變回了一張破紙，噬魂魔則興奮地咯吱了一聲，在地上刨出一條細縫鉆了進去。我知道，這只魔鬼回到魔界了，而我再難找到它。

面具男的出現，讓我惶惶不安。我感覺到我身上有什麽東西在壓迫著我；又或者，什麽東西在將我往黑暗裏拖。某一刻，我忘記了噬魂魔，恍惚地擡起頭看向那個面具男，問道：“誰？你是誰？”

面具男站在了椅子上，離我有三四米的距離。狼的面具，帶著深藍色的奇怪紋理，上面的眼睛在盯著我，如同兩個黑洞一樣。他身上穿著不合時宜的黑色長衫，深藍色的滾邊也繡著花紋。明明沒有風，衣袂卻翩翩飛揚。

我很在意這個人，直覺跟我說，他是個男人，很厲害的男人。

這個男人用低沈的聲音對我說：“你打不過我，最好還是逃了。”

多麽驕傲的口氣，多麽令人不爽！我反應過來，他打壞了我的符咒，放走了我辛苦抓來的魔，他是壞人。我大叫道：“你這個混蛋想做什麽？絕對不會讓你得逞！”

在他驚訝的眼神中，我抽出的符咒打開了地上的一條縫隙，然後我鉆了進去。在那一刻，我沒有想到結果，我沒有預料到後來的事情。僅僅是想那麽做而已。

那個地縫，所連接的是魔的世界。我想要將那只逃走的魔抓來毀掉，然後救出白羽的半個靈魂。

“笨蛋！”那個男人罵了一句，緊接著，竟然跟在了我身後。當我回頭，地縫關閉，我站在一個黑暗的世界裏，唯一可以看見的，只是那個男人的身體。

“好吧。”男人抱著胸，說道，“接下來你要怎麽做？真是服了，居然可以想到這樣的方法。無論你做什麽，我都會阻止的。”

他的語氣很奇怪，有點像是生氣的朋友說出“隨便你”這三個字，那種感覺讓我覺得莫名其妙。我皺著眉頭瞥了他一眼，然後從身上扔出了另外一張符咒，這是連接我所在空間與魔世界空間的咒語。只要符咒起效，我便可以看見魔的世界。而理所當然，魔自然也看得到我了。

那個說著要阻止我的人，站在原地看著我的動作，並沒有做什麽。

周遭在符咒拋出之後，變得明朗，黑暗像是被掀開的幕簾一樣，魔世界很快在我眼前展現。

意外地，很像我所住的世界。除了街上行走的“人”有些奇怪之外，街道，街燈，商店，住宅區，沒有一樣少了的。我呆呆地站在街角，不知該用什麽心情面對這個世界。

“傻了吧？不知該做什麽了吧？”身後的男人發出了嘲笑一樣的言語。

“要你管！”我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，突然想起他為何不阻止我連接空間，只是因為不這樣做根本走不出空間縫隙而已。“我要找出噬魂魔，救出白羽的半個靈魂！”

“我說過，我會阻止你。”他輕輕嘆口氣，和我並肩站著。居然高了我將近兩個頭。他低下頭，用面具的臉對著我說，“我會一直看著你。”

好奇怪，這個人不是來對付李小樂的，而是來監督我的？我這個半桶水的除魔師有什麽好盯梢的。我搞不懂他的目的，深刻明白自己身上沒有什麽寶物可以讓人家惦記的。只要找到噬魂魔，消滅它，然後我的任務，哦不，已經不是任務了，是我的願望也就達成了。

街上走的那群，是魔。師父說過，越高級的魔，越會接近人形。而低級的魔只能保持類似物化魔的狀態。噬魂魔就是物化魔，那種外貌沒法變化，只能用畜生臉見人的家夥，我居然輸給了一只畜生？

旁邊的男人突然發笑道：“五秒之內，你究竟想要用多少表情表達自己覆雜的內心？你有多糾結你進來的世界？為什麽總是讓人看不透？”

我無視了他的話。

街上大部分還是穿著奇特的人形魔。所以對於突然出現的我們，也沒有多少人註目。

面具男一直說著話：“已經試過很多次了，每一次，都會給我不一樣的結果。還能有什麽樣的招式沒有顯露出來呢？如果，我說如果，將來你面對一個必須做出的選擇，那種有選項的選擇，你還會跟著自己的直覺走嗎？”

“我說——”我不耐煩地瞪他，“我們很熟嗎？不熟的話離我遠點。”

面具男似乎遺憾地嘆息：“連安靜地讓我說話也不行嗎？”他在我面前停下腳步，擋住了我的去路。在我楞住的剎那，他說道：“你知道嗎？只要我喊出你是個除魔者，你就會被這裏所有的魔撕裂。看過末世喪屍電影嗎？就是那種被魔鬼埋在中間，連腸子也被拉碎掉的場景。”

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，諾諾地看了旁邊的景象。我知道，面具男可能會這麽做。

面具男問道：“所以，為什麽要幫助李小樂，根本就不值得。”

我擡起頭看他，只能看到一張冰冷的面具。他的這個問題，我第一次思考。為什麽我要幫李小樂？我自認為不是那種熱血青年，聖母一樣的人物，可我還是幫了。“因為不爽，看見能做卻不去做的事情，不會不爽嗎？”

“這個理由……”面具男沈吟，“似乎還真是正確……”

我不再理會他，用僅剩不多的靈力，在手上畫了一個符咒陣，剛才抓住噬魂魔的時候，已經從它身上拿到了多餘的靈子，用手上的陣法，可以輕易地找出它的方向。

面具男還在我身邊說這話：“就算你做這樣的事情，別人一樣不會感激你。你做了那麽多的事情，到最後受傷的也只能是你。”

“我幹嘛跟你解釋！”我說出最後一句話，手中的陣法上的指針不再晃動，指向了一個固定的方向。然後，我拔起腿，向那個方向飛奔了過去。

面具男一步不停地跟在我後面，像是一塊黏在身上的口香糖一樣，讓人煩心。我做了最大的努力，無視了他的存在。在這個世界的一個垃圾堆裏，找到了那只噬魂魔。

“啊，原來你住在這麽骯臟的地方。”我斜著眼，看著那只往裏面縮的噬魂魔，不由地皺了皺鼻子。這個地方夠臭的。

用完最後一張武器符咒，那只魔也被殲滅了。我拿出一個小瓶子，將沒有消失的靈魂光點裝了進去。不知道裏面有沒有白羽的半個靈魂，我想，李小樂應該會辨別的。

面具男抱著胸站在我身後不遠處，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，不過，我猜他現在應該是滿臉不屑的。我將瓶子拽進了口袋裏，準備誓死保護。

面具男冷哼一聲：“我不會和你搶。”

哦，那謝謝了。我靜靜地看著他，幾秒之後，厚顏無恥地問了一句：“你知道怎麽走出這個世界嗎？”

“我知道。”面具男意外地給了我肯定的答案，“因為我就是這個世界的。”

這個意思是說……他是魔？而且還是人形魔。開什麽玩笑，我除魔者的終生使命就是除掉邪惡的魔鬼。我不可能接受他的幫助了。

面具男看穿了我的心思，問道：“知道這個之後，不會讓我幫忙了吧？”

我老實地點頭。不可能了。

面具男說道：“果然是這樣。你的師父應該教過你了吧，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魔是什麽。”

“魔？”我呢喃，“是魔王嗎？魔界之王？名字叫什麽來著？”啊啊……幹嘛突然給我出考題一樣的問題。

面具男輕輕搖搖頭，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道：“不，是心魔。只要有任何的縫隙，無論是任何時空，都可以到達的魔鬼。”

這句話很像哲理課的說法。我不禁怔了一下，這人究竟想說什麽？

面具男繼續說道：“心魔是引導世界變化的罪魁禍首，卻不能改變時空的扭曲。你抓不了我，也無法消滅我，我的心魔早就成為了我的本體，我是那個改變時空的人。”

“啊？”我的思維跟不上那位兄弟了，他究竟想表達什麽？很不適時宜地想起了歐學姐，沒準面具男和歐學姐能很談得來。“你還真是奇怪，既然不想打我，也不想幫我，那跟在我身邊做什麽？我自己找出口去。”說完，我走過他的身邊，不願再聽他說任何話。

“安玨！”面具男突然拉住了我的手，叫出了我的名字。

我整個人都驚悚了。“你……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！”我不認識魔鬼，我就是個除魔的！

“這不重要！”

哦不，這很重要！

“你告訴我，要是你的家人，或者你的好朋友變成了魔，你會下手除掉他嗎？”面具男的語速很快，“你告訴我，如果在情意和正義之間做選擇，你會選擇什麽？”

我眨眨眼，這位仁兄，我真的跟不不熟，沒必要回答你這樣的問題吧。然而，幾秒後，我還是隨著自己的心意回答了他：“這不會發生的。我的家人，我的朋友，不會背叛我。”

面具男松開了我的手，聲音居然有些無力，“我說的是如果。”

有這種可能嗎？我從來沒有想過。“我不知道。”我回答。

面具男背著我站立。而我很幹脆地走向前，說實話，他的話已經讓我很煩躁了。

如果，我的父母成了魔，我會下手嗎？應該不會吧？在我心裏，他們就算成了魔，也應該是非常強大，或者是不會害人的魔。就算是在師父那裏已經養成了很多職業習慣，我應該也不會下手的。

就算為難也會下手的人，只能說我不會愛對方。我能給自己的答案便是這個。

面具男在幾秒之後跟了上來，他得意的聲音說道：“你又改變了我的想法，我決定幫你。”

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你有什麽想法呢。我白了他一眼，不明白這個人這麽莫名其妙是為了什麽。我說道：“隨便你。”

面具男很輕易地甩手，劃出了空間縫隙，“從這裏進去，你便可以到達你想要去的地方。”

我毫不猶豫地跨進去。

“餵，剛才誰說不想我幫忙的。”

“那個是上個分鐘的我。”我給出了很唯心很沒節操的回答。

“上……個分鐘的你嗎？”沒想打面具男重覆了我說的話。

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然後走進了另外的一個空間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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